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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
 或许不忍让漫天浊尘弄污了月的似雪白杉,我凌空之际暗运真气,一堵无形气障随即将我们包裹起来,既而在空中虚踏几步,减缓了下落的势头,飘然落在残余的半截塔上。我并没有趁月俏声离去,反而迅速将她放落下来,因为又有人来了。

 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。

 随着一串人心神的桀桀怪笑,数十条矫捷人影相继从墙外翻入,瞬间便对院中之人结成合围之势,剑虽未出鞘,强烈的杀气却已弥漫在院中的每一个角落,毫不掩盖他们赶尽杀绝的决绝目的。

 院内僧道原已斗得大汗淋漓,塔身落地之时,他们俱被轰然起的漫天烟尘弄得灰头土脸,待察觉到墙外杀机骤然出现,均惊出一身冷汗,顾不得掸去身上脏兮兮的灰土,骇然转身向未知的敌人望去。

 烟雾逐渐散去,视野亦明朗起来。

 僧道诸人目光尽头,为首傲然站立之人,赫然便是魔门八部众中的雷霆和薛白衣。

 魑魅、魍魉二老刺耳的笑声嘎然而止,原本狰狞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。雷霆和薛白衣亦同时变了脸色,因为他们见到了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却又偏偏出现在这里角色——我。

 我与薛白衣和雷霆均算旧识,一年前醉剑曾在悬空寺击败薛白衣,数月前偶遇柳千淮与郭秀儿时亦曾见过雷霆,此刻我身价大增,在他们心中的分量自然不可同而语。

 白若雪等人忽见对方面色不对,亦忍不住回头观望,不想半截塔上居然另有其人,心中大吃一惊,他们均自负武林高手,竟然被旁人如此近距离窥视而不自知,冷汗不涔涔落下。

 可当他们将目光转向月的时候,夸张的事情发生了。

 剧本的主角本应是我,此刻却被月抢走了镜头。

 月更给人高深莫测的感觉,因为——没有人知道她是谁!

 几乎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,众人陷入一种极其尴尬的古怪境地。

 那双泛着无限幽光的漆黑眸子着实令人心醉,和尚脸红了,老道心动了,魔门杀气没了。

 我轻咳一声,众人均觉心头一震,这才从失魂中恢复过来。

 众人之中竟然无人再敢多看月一眼,一个个凝神平复紊乱的心绪。

 温煦的光之下,月一张超尘脱俗的娇颜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天人之美。

 夏风萧瑟起来,薛白衣低沉的啸声突然响起,它已不仅是声音,而是变成了一柄无形的重锤,怦然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灵,低沉锐利无处不在的音波在空气中游走。

 雷霆的低吼声亦随之响起,空气中又多了几分肃杀。魔门众人也随二人轻哼起来,魑魅、魍魉发出的长啸尤为尖锐刺耳,仿若一支滴血的针。

 魔后向我望来,嘴角泛起一丝笑容,传音道:“这是由天魔音衍生出来的摄魂魔音,可人心智,杀人于无形之中。他们想连你也一起杀哩,可惜这摄魂魔音对你没用。”

 摄魂魔音源于天魔音,纵然月天人合一的天魔音都难奈我何,更不用说这区区小菜。

 月更是意态安然,没受到丝毫影响。

 我微微皱起眉头,见众僧俱盘膝而坐,双目微垂,开口低起来;众道亦就地打坐,一串串经文然飘出,空灵之至。两种梵音结成一气,共同抵御霸道锋锐的魔音。

 三股音波翻腾展转,在空气中锋起来。

 魔音之中蕴涵的杀意密如蒙蒙细雨,不透风声。

 佛道梵音空灵清明,不一刻,佛道诸人便平静下来,进入无悲无喜的心灵至境。

 魔音突然大变,不再是萧疏的秋风细雨,而是狂暴猛烈的爆发山洪,声势骇人。

 水涨船高,梵音亦明朗高亢起来。

 我方才没想到魔门竟用音波攻击,早知如此决计不会在此多留。

 音波攻击比之刀剑之术更是凶险,人心智,刺神经,一不小心就会变成白痴。月武功虽失,已臻天人合一的天魔音却依然无恙,只消她一声魔音,立刻即可替魔门扭转战局,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不在我的控制之内。

 而月亦担心魔门取胜之后我会出手替僧道报仇…

 所以我们相互顾忌。

 月玉容古井不波,评价道:“佛经令其舍妄归真,修一种心如墙壁坚定不移的观法,扫一切差别相,与真如本之理相符,寂然无为。道经生于太元之先,禀自然之气,冲虚凝远,讲求无为之道。这两者虽可自保,却敌不过摄魂魔音。”

 我悠然笑道:“魔后你难道忘了佛门的‘狮吼功’么?”

 月微微摇头,待要说话,但闻一声高亢雄浑的吼声破空而出,果然是佛门绝学“狮吼功”!

 吼声若万斤钟罄轰鸣,树木逆风而动,飞鸟折羽而落,狮吼功果然名不虚传。

 然而“狮吼功”虽然厉害,可这种程度的狮吼功却敌不过眼前的魔门高手。我终于明白了月的意思,这是功力上的差距,魔门中不仅有薛白衣、雷霆这样的不世高手,更有魑魅、魍魉这样五十年前就已成名的骨灰级高手的存在,佛道诸人决计讨不到任何好处。

 就在此刻,原本一言不发的白若雪突然动了。只见她脚踏玄步,双手不断迅速结成千变万化、不可思议的奇妙手势,身体不住摇摆,美妙天成的动作层出不穷,口中不断出似是而非的梵音妙语,仙姿飘渺,梵音楚楚。

 月美目之中闪过一丝讶,道:“想不到慈航静斋里居然有懂得密宗功法之人。”

 “密宗?”我忍不住问道,月学识之广,着实令我佩服。

 “密宗是佛门的一系支流,其中有项颇具威力的不传之密,通过口诵真言咒语(‘语密’)、手结契印(手式或身体姿势,‘身密’)和心作观想(‘意密’)来完成。密宗主张心不二,金胎为一。两者赅宇宙万有,而又皆具众生心中。佛与众生体相同。众生依法修习‘三密加持’就能使身、口、意“三业”清净,与佛的身、口、意三密相应,即身成佛。”

 能被月称为“颇具威力”这门功法肯定有些门道。

 果不其然,白若雪一经加入,形式逆转,魔门立即陷入劣势。

 战局已定,眼看魔门将负,月突然发出一屡弱不风、若有若无的幽幽叹息,其中包含了无尽的悲伤和无奈…其结果是和尚老道怦然心动,魔门高手心荆神摇。

 这一叹不要紧,不仅破去了摄魂魔音,亦连同破去僧道诸人和白若雪的梵音。叹息过后,在场中人无不战意全消,心中泛起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。月明明没有用任何武功,可单凭自己的原声就有如此奇妙的效果,未免太过匪夷所思。

 魔门中人早已陷入苦战,此时不走,更待何时?雷霆与薛白衣一声令下,众人水般向四面退去。双方未着片言,魔门便刹羽而归。

 僧道诸人木然良久,均不知自己为何战意全消,虽然叹息乃出自月之口,可其中却感觉不到半分真气的存在,俱是百思不得其解,一个个纳闷不已。

 白若雪嫣然一笑道:“数不见,丰哥风采依然,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呼?”

 我淡然一笑,道:“这是家姐,赵月。”说瞎不打草稿,这可是小百合的独门绝技。

 月不愿说话,向我眨了眨眼睛,指了指自己的耳朵,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。

 我心中苦笑,本已硬着头皮替她隐瞒身份,如今不得不接着她继续演下去,随即神色一黯道:“家姐自幼失聪失语,独自在山上隐居,此番我带她出来散心,没想到刚好遇到你们。”

 白若雪淡然一笑,拉过月玉手,出哀伤的神色:“若雪失言,还望丰哥原谅。”随即输出一道细微真气到月体内,见她与普通人毫无差别,这才放下心来,甜甜一笑道:“姐姐真美。”

 和月套近乎?还敢试探她?晕!我心中偷笑,枉她聪明一世,肯定会栽到月手里。

 月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,白若雪只觉得她眸子中充满了天真无的善良,不仅对她疑心尽去,看她的目光亦温柔起来,散发着无限同情与怜爱的柔情。

 与众僧道简单寒暄数句,僧道比斗被魔门所扰,天清寺归属问题还没得到解决。

 白若雪诡异一笑,将烫手山芋向我抛来:“想必丰哥一定将方才的比武尽收眼底,依若雪之能,无法裁决胜负。丰哥你武功高强、独具慧眼,定然看出些许端倪!”

 双方实力相差无几,若再打千招也恐难分出胜负,僧道诸人亦感为难,听白若雪有此“高见”不纷纷点头,十数道目光均向我望来。

 我心中早有计较,也不与他们客气,笑道:“我看此庙就让给延庆观吧。”

 “为何?”几位和尚变道,从头至尾,他们始终都领先着微妙的优势。

 “你们虽仅有五人,功力却虽远较对方七人为高。双方在阵法上可谓各有千秋,平分秋。单以功力而论,他们的确不如你们!可是,阵法最重配合,讲求彼此心意相通,你们人心不齐,再厉害也终究也无济于事。”

 几个僧人面色一怔,又羞又愧,事实如此,却又无言辩解。玄真老道们则喜出望外,纷纷向我道谢。一场风波就此烟消云散,和尚、老道相继离去。

 皆大欢喜之际,白若雪借机告辞道:“若雪还有事,丰哥和月姐继续赏景,人家先走哩!”

 “又想趁机溜走么?”我笑道“我暂时还没有想让你离开的意思。”

 “没落”诡异地划过一道暗芒,突然落在白若雪是肩上,后者娇躯一滞,徐徐转回身来。

 我眯起眼睛,笑道“你们两个还不出来?否则我杀了她。”

 白若雪面色一变,只见两条人影突然条进院内,正是李筑和飞战。

 飞战铁青着脸,右手牢牢握住剑柄,空气中立时多了几分杀气。

 李筑的右手也很稳,我知道那是一只拿刀的手,飞刀!

 李筑冷冷道:“放开她,否则,我肯定十息之后在你颈上会多了一把飞刀。”

 爱情是盲目的,也是强大的,强大到连月的魅力都可忽视的程度。当然,我并不能肯定一旦月施展“天魔音”或者“天魔舞”后结果仍是如此。

 我奉叶百合和他们老爹的法旨管教他们,可谓财大气,讲话毫不客气,笑道:“你们两个跟她在一起有什么好处?到头来总不能同时嫁给她吧!”

 “住口!”二人同时怒道,人一旦涉及爱情,往往就会了方寸。

 我淡然道:“你的心已,还能出刀么?倘若你杀我不死,她就必须死!”

 李筑突然紧张起来,但仍不肯放弃,肃然道:“小李飞刀,例无虚发!”

 “哦?”我紧了紧手中的“没落”刀虽无锋,白若雪雪白的颈部上却出现了一道淡淡的血痕,我若无其事地道“你可敢再说一次?”

 李筑的手青筋爆出,杀气陡增加,我仿佛已经看到了他手中滴血的飞刀,然而我并不怕他,我淡然笑道:“你父亲败给了月。”

 李筑的瞳孔突然收缩,他父亲和他用的是同样的刀,同样的刀法。

 李筑的手突然颤抖起来,他赌不起,一个人若是连信心都没了,他就一点也不可怕。

 “你想怎样?”

 “我要你们跟我走。”

 李筑与飞战面色一变道:“去哪?”

 “和我一起,直到见到叶百合为止。”

 李筑与飞战对视一眼,点头道:“好!我们答应你!你先放了她!”

 我高深莫测地笑道:“我好象并没有说过要放她。”

 “什么?!”二人怒道。

 我悠然笑道:“我的意思是让她跟我走,然后你们跟着我们,我能力有限,只能看住一个人,而看住她,就等于同时看住了你们两个。”

 我身旁既已有了个月,再多一个白若雪也是无所谓的事情。

 他们已经别无选择。

 *******

 回到南宫府上,南宫倩正在款待云婷用餐,做饭的厨子却是云婷的贴身厨师。

 暑意渐浓,餐桌便设在院中。

 南宫倩、赵剑儿,云婷以及她的三个贴身侍卫江仲鹰、管朝阳、吴天德均在坐其中。

 我们几人鱼贯而入。

 月的天人之美,白若雪的脱俗之美,直看得众人眼睛刷刷放光。

 我淡然道:“柳鬼,你先去给我姐姐诊断一下病情。”月已臻辟谷之境,无需进食,再者,她吃饭的动作可是传说中的“天魔舞”啊,谁能受得了?

 以柳无伤的智慧,自然看得出我想隐瞒月的身份,嘿嘿一笑,咪咪地望向月。

 “倩儿,在我们隔壁给白姑娘安排一间上房,她今后随我们同行。”

 柳无伤突然一把紧紧将我抱住,满脸虔诚,目中不住闪烁着晶莹泪光和无限的崇拜道:“师父!求你收下弟子,传我泡妞之道吧!”

 “滚你的蛋!”我一脚把他踢飞。

 *******

 “嘿嘿!”走到后院无人之处,柳无伤给自己壮了壮胆,嘿嘿一笑,伸手去拉月的纤纤素手,嗲声“媚笑”道“我的好姐姐,丰哥让咱给你检查检查!嘿!把手给我,把把脉先。”

 晕!月的豆腐他也敢吃。

 *******

 有书友曾提出一个问题:在冰风雪城时,赵丰为何不直接杀了白若雪,或者先生擒她再严刑供出李、飞二人的下落,而是将她放走。

 赵丰之所以不杀白若雪,并非惜香怜玉、优柔寡断云云,而是顾及了李、飞二人的感情。倘若他直接伤害了她,他们势必会嫉恨他一辈子,毕竟他们是叶百合的亲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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