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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 盎来镇外,一片幽暗的树林子里,段虹终于和丁仔、大鸿会合了。

 “那个该死的衰人!”

 即便那场乌龙法事已结束一个时辰,段虹仍喃喃不绝地诅咒着那破坏她好事的大扫把。

 “虹姐姐,我找了些野果和水,你要不要吃一些?”大鸿递过食物的时候一脸嫌恶。

 段虹何尝不是如此呢?石头山上的人大多时候都在啃这些又酸又涩的野果、野菜填肚子,虽然不至于饿死,但一见这些东西,大伙儿牙都软了,哪还有半分吃的兴致?

 “如果不是那个衰人,我现在已经坐在李大户家里啃着大鸡腿了。”

 越想越气,段虹用力咬着果子,拿它当扫把星来啃。

 丁仔让野果的酸弄得五官拧皱成一团。“虹姐姐,我们有必要跑这么快吗?

 不过是做法事时出了点儿小意外,很容易就可以摆平的嘛!”

 “摆平?我这副模样儿怎么摆平?”放下遮的手,她身上的道袍从前襟裂到间,出了大片雪白肚兜,清楚地彰显了她的女儿身。“要让人发现我是女人,你们可知会有何后果?‘’

 丁仔打个寒颤儿。“一定会被打成猪头。”

 “恐怕还会被扭送官府呢!”拉拉身上几成破布的道袍,段虹转问大鸿。“明于一整天让你补,补得回来吗?”

 “怎么可能?破得这么厉害!”大鸿哀叫。

 “不能也得能!”段虹咬牙。“我们一定要再回到李大户家补救今于犯下的错误,否则砸了‘飞鹤道长’的招牌,以后咱们就别想再在富来镇里讨生活了。”

 “知道了!”大鸿认输。“天一亮我就动手。”

 “还有,丁仔,明于你化妆成小姑娘入镇去打听一下,最近李大户家和朱员外家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。”段虹猜测,那对世仇不论谁发生什么事,绝对与对方不了干系。

 “好!丁仔点头,并问道:“虹姐姐,那你呢?明天你要去哪里?”

 “到官道边上做点儿小生意。”再瞪了地上酸涩的野果一眼,段虹做了个反胃的动作。“我可不想天天吃这玩意儿过活。”

 “那!明天晚餐我要吃包子。”丁仔先点菜了。

 “我想吃大卤面。”大鸿着口水。

 “尽量啦!”段虹席地一躺。“只要老天保佑我明儿个别再遇上那枝大扫把,我想我们应该会有一餐好料吃。”

 想要心想事成究竟有多困难呢?

 要让现在的段虹来说,那肯定是比登天还难!

 今早她随便灌了一肚子的溪水便来到官道旁,架起台子假扮算命仙,想说就算捞不到一顿佳肴,几碗面她也满意了。

 拔掉下颔的山羊胡,改贴上两撇老鼠须,一头黑玉也似的青丝尽数进方士帽里,道袍则换成青衣长衫,转眼就成了一名活的铁口直断张半仙。

 才摆摊没多久,生意好得笑歪了她的嘴。这年头不管男女老少都喜欢算命,扯得越离谱,听的人越高兴,她的荷包自然也就越丰富。

 才过午时,昨儿个叫那尾扫把星给衰的银两便全数赚回来了,也许摆摊到落可以赚到双倍银两呢!

 她打着如意算盘,出声招呼眼前一身红衣裳、脸上的粉像墙那么厚的胖大婶坐下。“夫人可是问儿女姻缘和家业?”

 “哎哟!半仙,您真是好厉害,我都还没开口就叫您给算出来啦!”胖大婶笑得脸上的粉像雨丝,哗啦哗啦落个不停。

 这不是废话嘛!段虹暗翻一个白眼。她闯江湖骗吃骗喝有多久啦,看人脸色也该知其心意。

 “夫人过奖了,可不论老夫有多厉害,若无令媛的生辰八字,还是算不出姻缘落向的。”

 “当然、当然!”连应两声,胖大婶递上一张红纸。“这是我两个女儿的八字。她们可是长得美丽大方,就跟我一样,但说也奇怪,都过了二八芳华啦,还是没人上门提亲。我说这年头的人啊,真不识货!半仙,请您瞧瞧,我这两个女儿的姻缘究竟何时会到?”

 若真长得像你一样,个性又相似,那大概很难有姻缘了,毕竟这世上的睁眼瞎子并不多!段虹心头暗忖着,同时伸手接过写有八字的红纸条,瞄了一眼,随即在上头画起了没人看得懂的鬼画符。

 胖大婶后头还有十来人在排队呢!她可不愿在两个嫁不出去的女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。“我说夫人…!”话到喉头,她耳畔突地接收到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。本来在官道旁摆摊,四处人来人往,听到一些马蹄、车轮声是很正常的,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敝,可不知为何,这阵马蹄声硬是叫她心跳加快、坐立难安…

 段虹缓缓抬起头,看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从官道的另一头缓跑了过来,马上高踞一名白衣男子,面貌俊朗、神态清和,可不是那个…

 “衰人!”她不敢置信地惊喊。

 马背上的皇凌尘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,凝目一望,随即掉转马头朝着段虹跑过来。

 “你不要过来…”她吓死了。这家伙莫非又是来坏她好事的?

 “你不是昨儿个扮成道士的那位姑娘吗?”皇凌尘人未到、声先到。

 那句“姑娘”一招呼过来,算命摊前和乐的气氛马上变为险恶。

 “半仙,那人不是在叫您吧?”胖大婶首先抢回了预付的银两。

 “我不认识他!”该死、该死!她的银两啊!那尾扫把星存心来断她的生路。

 “姑娘,昨天抱歉了,害你被卷入追捕盗匪的过程中,你没事吧?”皇凌尘无事人的模样、驱马来到她面前。

 段虹气得浑身发抖。

 说时迟、那时快,胖大婶突地将手一伸,撕下了段虹睑上两撇老鼠须,连带拍掉她顶上的方士帽。

 如云发瀑披下,衬着一张粉的花颜娇媚宛若桃花初绽,端丽不可言喻。

 霎时惊喝声此起彼落,无论段虹怎生遮掩,再也这不住她是女儿身的事实。

 “你…真是女人?”胖大婶一张又圆又大的大饼脸忽地由红转黑。“你根本不是什么半仙,你是个骗子,把我的银两还给我!”说着,她探出身子抢夺段虹身上的钱袋。

 “你的银两你刚才已经拿回去了,这些是我今天早上赚的。”事关十数人的肚皮,段虹是拼死也要护住钱袋。

 胖大婶当然也知道那些钱不是自己的,但有得抢不抢是呆瓜。“这些钱全是你骗来的!,各位,别再上当了,叫她把骗来的银两全都吐出来。”她大喊,场面瞬间失控。

 贪婪之心人皆有之,何况是抢一个骗子的钱,就算告过官府众人也不怕。结果就演变成一群等待算命的人,动手抢起假算命仙的钱了。

 皇凌尘看得目瞪口呆。这是怎么一回事?

 突然,天外飞来一记铁拳打得段虹眼冒金星,死护在前的钱袋也不知被谁夺了去。

 “把钱还给我…”家里还有十几口人等着吃饭呢!怎么可以这样简单就被人将她的钱给抢走?

 “那是我的钱。”她不死心,硬跟着众人抢起钱袋。

 刷的一声,钱袋在十几只手的撕扯下碎成了片片,里头的铜板、银两落了一地,一堆人抢成一团,段虹当然也不例外。

 忽地,也不知是哪只猪蹄踹了她一脚,硬生生将段虹给踹飞了出去。

 “姑娘!”皇凌尘飞身扶了她一把,以免她成为官道上来来往往某辆马车下的一条无辜冤魂。

 段虹半倚在他怀里,还来不及口气,便赶着要去抢回她辛苦一早上的收获。“我的银两呢?啊!怎么都没有了人”几时被抢夺一空的?居然连那些抢匪也跑得一个不剩。这下子她该找谁讨回这场损失去?

 “姑娘?”皇凌尘两手还扶着她的肩。“你还好吧?”他打量着她的脸颊。都肿起来了,要不要为她请个大夫?

 听到他的声音,段虹终于知道她的损失要找谁去讨了。“你这枝大扫把…我咬死你,你把我的钱还给我!”她转身,狠狠咬住他的膛。

 他愣了下,体内玄功自行运转,防御气罩护在一身皮不被外力所伤。

 恍惚间,段虹以为自己咬住的是一块铁板,她纳闷地抬起一只眼望向他。

 “姑娘!”皇凌尘对她咧一笑。

 那温和如春风的笑容看进她眼里,却变成了最欺侮人的蔑笑!一股怒火烧上心头,她愈加死命地咬着,几乎要将一口银牙给咬碎了。

 懊死的,我不信咬不痛你!倔脾气一发,段虹将牙龈咬得出血,仍死撑着不肯松口。

 他反倒不安了,担心再这样下去她会伤了自己的。“别费事了,姑娘,你不曾习过武,单凭一股蛮力是伤不了我的。”

 她不信,更不肯服输,任凭牙龈上的血染红了他身上的白衣,她就是不松口。

 他不觉心疼了,去全身功力,任她的牙咬进他的皮里。

 她没发现他的转变,只是专心地咬着,抵死非要咬出他一句痛哼不可。

 皇凌尘一双剑眉了起来。他倒不觉得有多痛,一名小姑娘的力气有限,是很难真的咬疼地。但前那抹越染越大的红印却令他很不舒服,那上头的血有她的,也有他的,但她的血绝对比他多。

 唉!皇凌尘心底忍不住啊上一声叹息。这坏脾气的姑娘显然不懂以卵击石是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的。

 “够了,姑娘,再下去你真的会受伤的。”

 “我若要死,也绝对会拖着你一起下地狱。”紧咬着他的段虹,模糊地说道。不甘心啊!咬得牙痛死了,却没得到他半句呼痛声,她绝不甘心。

 她眼里如火般的执著瞬间揪住了他的灵魂,引燃他体内深处某点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火苗,他的喉咙变得干涩、心酸酸的。

 虽然在女人面前求饶有点儿孬,但…算了,就依她这一次吧!

 “唔!好痛。”他低一声。

 她终于满意地松了口,身体还因为气力用尽而虚得差点儿瘫倒在地。

 “姑娘!”他急忙扶了她一把。

 “别碰我!”她拍开他的手,宁可摔疼美丽的小也不要他扶。

 他不觉皱起眉望着她。如此硬气的姑娘他还是头一回见到,算是开了眼界啦!

 “呵呵呵…”以为他眉间的皱褶是因为疼痛而发,段虹满意地轻笑了起来。

 就说她不可能输吧!这一辈子,她永远也不会写那个“输”字的。

 傍皇凌尘那么一破坏,段虹想吃顿正常饭的梦想又告破灭。身无分文之下,想填肚皮,野果和山菜便成了她唯一的选择。不过…

 努力眨回一眶辛酸的泪水.她满子诩是野果的的涩味“再不吃点儿正常食物,我就要死啦!”她暗暗打定主意,就算是不择手段,也非在今赚足买食物的银两不可。

 从丁仔打听回来的消息里她发现了李家公子的“中”果然另有内幕。

 话说这李冢公子今年一十八,翩翩风采,人又忠厚善良,就是有些儿多情,竟爱上了朱家新寡回家的大女儿,可叹那女孩还大他一二岁呢!

 世仇加上女方的寡妇身分与年纪,李家老爷、夫人当然不肯答应这门亲事。但李公子一直苦苦哀求,后来惹火了父母李家老爷、夫人便派人去教训了朱姑娘一顿。

 本意只是想警告朱姑娘别再来勾引李公子,谁知雇请的人下手太重竟害得来姑娘跌下山崖,还跌花了一张如玉娇颜。

 李家公子气疯了,马上回家找父母算帐,于是一连串中、发疯之说便出炉了。

 这事儿对于天资聪颖、古灵怪的段虹而言并不难办,在听到事情的始末后,她脑海里便浮现了一条两全其美的妙计,既足以成全一对有情人,又能喂她扁扁的肚皮。

 眼下唯一的问题是她该如何摆这尾衰人?

 打昨儿个后,扫把星…喔!他好像说过他叫什么…皇凌尘,哎呀,这名字难听死了,字字都带衰。

 总之是皇凌尘又坏了她一笔买卖,还害她被人揍了一顿,因他于心难安,在送她回暂居的树林子里休养后,便为她请了名大夫,开一堆贵死人兼苦死人的藥给她喝。

 那个衰人,简直白痴通天去了!有钱也不会买只烤来祭祭她的五脏庙,居然拿去买藥害她每每想起那五两买藥钱就恨不能再咬他一口。

 “喂,衰人。”

 哀着肿未消的脸颊,段虹有些口齿不清地招呼道。

 皇凌尘左右看了看。“姑娘,你叫我?”

 “废话,这里除了你带衰外,还有谁配得上‘衰人’这称号?”

 “可是我比较习惯被人称为‘皇公子’或者‘凌尘兄’耶!”

 他笑嘻嘻的,好像根本不在乎她的无礼。但见着他的模样,段虹就是莫名觉得脚底发冷。

 “随便啦!”

 不想称他的意,但又没胆再喊出“衰人”二字,她故做潇洒地挥了挥手。

 “咱们打个商量如何?以后,不论任何时候、任何地点、任何状况…只要我们一碰到面,马上各自转身离去,就当我们未曾相识过。”

 “为什么?”他不记得曾被如此厌恶过,印象中,他的人缘一直很好。

 “你还敢问为什么?”

 她跳起来,气疯了。

 “一碰上你,我的买卖砸了、衣服破了,还差一点点被打成猪头!你简直是一锅超级大祸水,人见人衰,你知不知道是这样吗?”

 “但…如果你不骗人,事情也不会演变成这样啊!”皇凌尘觉得好冤。

 “没遇见你之前,我从未被人拆穿过。”

 “夜路走多了总是会碰到鬼的。”他还没告诉她,他是在“六扇门”里当差的,专职抓她这种违法人士呢!

 “是啊!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,才会碰到你这个衰鬼。”

 她气唬唬地吼。皇凌尘下意识地倾了个身,以为她又要咬人了。“你是我见过最凶的姑娘。”

 “我还可以更凶,你信不信?”她狞笑。

 他忽然觉得有趣,身边的女子从娘亲到待女,个个温柔婉约,男人说一、女人不敢说二;她是绝无仅有的例外,那样的张狂,像一团炽热的火,又像一株枝叶茂盛的荆棘,怒放着红花,看似娇美却枝枝带刺,一个不小心就刺得人满身伤。

 “我相信你可以更凶,但我还是想奉劝你,别再骗人了。”

 他不想有抓她的一天。

 “多谢阁下的好意,我心领了。”她冷笑。不骗人等着饿死吗?

 “我是说真的,我不想见你自食恶果。”

 “只要你别再靠近我,‘恶果’自然就会一辈子远离我。”

 她站起身,不想再跟他罗嗦了。

 “姑娘…”皇凌尘还想再说些什么。

 大鸿一声招呼打断了他的话。“虹姐姐,你的道袍补好了。”

 “是吗?那事不宜迟,我们马上上富来镇去。”

 倘若今天还弄不到几两银子买米买菜,石头山上那群人就要活活饿死啦!

 “知道了。”丁仔和大鸿跟着收拾东西准备走人。

 每一个人都把皇凌尘当成透明的,没办法,谁叫他屡屡坏人好事呢!

 “姑娘,骗人是不好的行为,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?”

 而他也要想想,是不是该将这几名骗子抓进牢里喂几餐免铁饭,以便教训一下他们的劣

 段虹歪着头想了会儿,对他咧开一抹不怀好意的浅笑。“我考虑过了,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你管不着。”

 “是吗?”

 那他也有了决定…抓人。

 当皇凌尘的手一搭上段虹的肩,好快,她猛一回头,一口编贝也似的玉齿马上咬住他的手掌。

 他楞了下。“你怎么这么爱咬人?”

 她就是想咬他,还恨不能吃他的、啃他的骨、喝他的血呢!

 “真是学不乖啊!”他看着她的牙龈又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血丝,不摇头叹息。“你明知伤不了我的,又何必呢?”

 哼!她才不信咧!昨儿个她明明就咬伤了他,有一就有二,她不会失败的。

 无奈他就是被她这股固执给打败了,暗暗收回劲猛的内力。

 她的牙终于顺利咬进他的掌里,在他掌上咬出一圈血痕。

 “你满意了?”

 看见她得意兮兮地松口、退离他一步,皇凌尘是又好气,又好笑。

 “哼哼,这是告诉你,女人并非好欺负的,我才不怕你。最后警告你,别再坏我好事,否则我绝对不放过你。”说完,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。

 皇凌尘一直看着她的背影,无意识地追了一步。

 她的背后像长了眼睛。唬地转过头。“站住!”

 “姑娘…”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。只是心里有股冲动便行动了。

 她青葱也似的食指俏生生指着他。

 “不准再跟着我,不准罗哩吧嗦,在路上遇见也不准与我相认;咱们是后会无期,永远不见。”最后奉送上一张吊眉吐舌的大鬼脸,她转身飞也似地跑了。

 她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,他错失逮人的机会却不觉懊恼,只有淡淡的不舍。

 “啧,天下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姑娘?”

 蛮不讲理、诈狡猾、古灵怪,又凶悍泼辣,真是…拿她没辙!

 忍不住望了眼掌上的牙印,很明显,周围还泛了四血债,他伸舌去,尝到了鲜血的腥味,还有…她的齿在他掌上留下一抹温暖的淡香。

 他的膛上也有一圈这样的牙印,是她昨天咬的。她说她一碰上他就倒楣,可他呢?第一天吃了她一巴掌,随后又连续两天给人咬了两口,旧的伤疤未去又添新伤!

 自遇上她后,他身上的伤痕总是不断,虽然有一半是他自找的,但这依然称不上幸运吧?

 他们两个人到底是谁比较带衰啊?

 嗯!这问题值得研究研究。  m.6NN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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