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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
 秋末冬初,正是最宜人的天候。

 一栋以淡米黄调为主的石材宽敞建筑物,耸立在林荫大道旁,每当人们走过这里,总会被它大坪数格局,以及整体架构给震慑住。

 昂贵的大理石外观气派考究,就像一座现代的美术馆,黑底金字的“豪雅集团”四字,强调出品牌的稳重与质感。

 在这栋三层楼的建筑里,约莫三百坪的一楼是精品卖场,二楼是设计部及行销部,三楼则是行政部门。

 二楼一间背而面对林荫大道、视野绝佳的办公室里,一名身形修长窈窕的女子正专注画着草图,室内是一派的优雅、简洁、明亮,就跟它的女主人一样。

 叩叩…

 敲门后,有个人头探了进来。

 “琉璃姐,我要下班喽,还要不要我帮你冲壶花茶过来?”小青笑的问,她是这里的工读小妹,专门做打杂的工作。

 “哦…下班时间到了吗?”

 琉璃抬头看了一眼,玻璃帷幕外,天色渐沉,红色夕阳和樟树轻摇,美得让她多看了几眼。

 她伸伸懒,转动僵硬的颈子,叹道,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,才画没几张草图,就已经要下班了。

 “琉璃姐,我真是服了你了。”小青被她那一脸的“山中无甲子”给打败。“你每次都是公司最后一个下班、又最早一个来上班的,连警卫都没有你勤快,老板应该颁一张最佳模范奖状给你才对。”

 “他不挑剔我的作品,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,哪里还敢要他给我奖状?”琉璃看着她那张容光焕发的脸庞,怪羡慕的说:“你快去约会吧,男朋友已经在楼下等你很久了。”

 小青和男友是夜专的同班同学,那个大男孩骑着一部重型摩托车,每天五点准时在公司大门口等她,风雨无阻,公司里大伙都戏称他为“青色骑车。”

 “那我走喽!明天见。”小青挥挥手,笑着替琉璃带上门。

 琉璃看着关上的雾面厚重玻璃门,心中有股分不清情绪的感叹。

 青春真好…她也曾有过那般美好的岁月不是吗?可是她却无法像小青这么幸福,有个深情相待的男朋友。

 她手中的笔重新转回到画纸上。

 在法国巴黎念完设计课程回到台湾后,她就进入豪雅集团工作,直到现在已经三年了,她也由一个小小的助理设计师,变为人人称羡的首席新锐设计师。

 这正是她想走的路,她也按部就班的做到了。

 她的人生向来没有什么风,她像是个风绝缘体,暴风总会在她方圆百里外自动消退,让她可以安然走过去。

 她很幸运不是吗?

 身为江家的千金小姐,自小衣食无虞,身边总围绕着一些宠她、爱她的人。

 除了父母、爷爷、外公外婆外,还有她的干爸伍恶和干妈颜晓冽也把她当亲生女儿般的重视,更别提她父亲那些拜把兄弟的儿女们了,他们都是她自小到大的好玩伴,每一个都是她可以商量事情的好对象。

 不久前,她们几个女孩儿们…她、香茴、婉臣和水晶,更组成了“姐妹会”三不五时就聚在一起聊女人的心事,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,这么一来,她连得到现代人最常罹患的忧郁症的机会都没有。

 半年前,她更和豪雅集团的总经理,也就是她的顶头上司官城君订了婚,不久就要嫁入官家当少了。

 现在姐妹会里,大家都说她很幸福,是老天最眷顾的宠儿,不但像童话公主般无忧无虑的长大,爱情路上更是一帆风顺,恋爱一次就成功,有个事业有成、温柔体贴的未婚夫,还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,她没什么缺憾了。

 香茴还说,她结婚时,一定要把新娘捧花丢给她,让她沾沾喜气,改改多年情路不顺的歹运。

 她真的、真的已经没什么好挑剔的了。

 如果真要挑剔的话,那么便是她的工作了。

 她热爱设计工作,为画珠宝、皮革、服饰或搭配衣服的皮带、饰品等的设计图,她可以不眠不休的画上三天三夜也不嫌累。

 可是直到如今,虽然在她手中设计出来的畅销品很多,却没有一件她最满意的代表作。

 所以喽,婚后的她尽管好命,也绝不会待在家里做个安分的好命少

 她还要继续工作,直到设计出一件令世人都爱不释手的代表作,她才会考虑退休。

 …

 “琉璃,忙完了吗?”官城君敲门后走进来。

 玉树临风的他,今年二十八岁,外表斯文俊逸,气魄不显于外却总能服众,是白手起家的青年企业家,不管是代理国外知名品牌或自创品牌,都已经是业界的佼佼者。

 “差不多了。”琉璃眉眼不抬,未婚夫得到的待遇显然比小青还不如。

 但是他毫不在意。“今天是水晶的生日,我们不要迟到比较好。”

 她总算抬头对他微微一笑。“知道啦。”

 他对她的家人也很重视,绝不是那种只想拉着她两个人过日子,把她关在爱的象牙塔的没气量男人。

 琉璃继续忙她的,站在门边的官城君,嘴角漾着淡淡温柔,笑睇着她。

 她像一朵紫郁金香,沉静而人,有时会出少女般的不经意淡淡哀愁,但大部分的时候,她都是热衷在工作里。

 在人前,她表现出高雅人的成形象,是他们豪雅集团的首席设计师,但在他及她家人朋友面前,她只是个小女孩,想法单纯,生活更是单纯。

 犹记得她进公司的头一年,他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存在,直到她天天早到晚退的举动吸引了他的注意。

 后来才知道,这小妮子毅力惊人,工作起来可以不吃午饭、晚饭,眼里只有工作两字。

 她很美丽,清丽秀雅,就像她的名字一般,有如琉璃艺术品般的动人。

 但是,令他产生首次约她冲动的却是,她对工作的超级耐力。

 那天,她照例挑灯夜战,自己一个人在偌大的设计部里裁,他下班经过设计部已经十一点了,当时他被她专注于工作的美丽侧颜深深吸引了。

 于是他推门而入,大胆而直接的开口邀她一起去吃消夜,肚子正饿的她本来还要继续工作不愿离开的,正想开口拒绝时,却不争气的发出咕噜声,有点丢脸,不得不跟他去吃消夜。

 想到这里,他泛起柔和的笑意。

 那晚,他们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面摊吃消夜,她不吃的东西很多,最后挑中佐料简单的面,吃完还直呼好吃。

 后来,他们就开始断断续续的约会了。

 她是极有才华的,而才华也没有被埋没,很快的,她设计出的几款新颖淑女皮包造成抢购风,后来又针对美发师的需求设计了一款实用好看的剪刀包,在亚洲广受好评,还外销到欧陆,自此升格为正式设计师。

 她心思细密,创造力强,很适合担任设计师的工作。

 然后,他更进一步发现她的优点。

 她安静,不多话,也从不耍心眼,像朵温室里的小花。

 难得的是,她也很坚毅,工作再忙,她亦从来不喊苦喊累,总是乐此不疲,更不会因为他忙于工作而延误约会时间时,对他发脾气、使子,让他可以无后顾之忧。

 他全心投入工作,她则乐在工作,他们是对再适合不过的情侣。

 她是上天为他打造的伴侣,他会好好珍惜的。

 “怎么了?这么盯着我看,还笑得这么诡异。”

 琉璃收拾好东西,拿起皮包和初冬穿的薄外套后,才发现他一直在看她。

 “没什么。”官城君牵起她细滑的小手想着,他要一辈子这么牵着她。

 两人走出公司,上了官城君的白色BMW。

 “行李都准备好了吗?”他将车驶离公司,随口问道。

 后天,他要到义大利皮件界的龙头“曼菲斯集团”去洽谈东方代理权,顺道参加米兰年度的时尚会展,琉璃也要一道去观摩见习,顺便找一位当地知名的设计师,为她亲手打造梦幻婚纱。

 回来之后,他们预计在圣诞节举行婚礼,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以筹备,绰绰有余。

 “我没什么要带的,明天再整理就可以了。”琉璃靠在椅背上,手掩着口,打了个细细的呵欠。

 奇怪,刚刚在办公室里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累,可是一上车,她就想睡觉了。

 “闭上眼睡一下吧,到了我再叫你。”官城君体贴的将冷气调小了点,对于琉璃只在工作时打起精神的习惯,他已见惯不怪了。

 “谢谢。”她感激的一笑,安心的闭上了眼。

 …

 夜晚的江宅很热闹,水晶的二十三岁生日,章狂、伍恶、严怒、殷四个家庭的人员全部到齐了,把原本涸祈敞的餐厅变得很拥挤。

 琉璃和官城君回到家时,还没正式开饭,但是她干爸伍恶已经像个小孩子似的在餐桌上频频偷吃。

 “哟,我们的二小姐和二驸马回来啦!”伍恶一手搭住琉璃小巧的肩膀,另一只手则豪气地拍了官城君一掌。

 “伍叔叔。”官城君苦笑一记,至今对伍恶的问候方式仍不习惯。

 当初他开始和琉璃交往的时候,根本不知道她出身豪门,且是豪门中的豪门…江氏集团的千金小姐。

 不但如此,她的干爸伍恶还是纵横黑道的黑虎帮帮主,琉璃她还有一堆情同手足的青梅竹马,他们全是属于“谁敢欺负她,谁就死定了”的那一型。

 “还叔叔哩。”伍恶不以为然的挑挑眉。“要改口叫爸了啦!现在叫不习惯没关系,待会我们好好拚酒,到时候你自然而然就喊得出来了。”

 伍恶押着斯文的官城君,硬把他带到自己旁边的座位坐下。

 说实话,对于琉璃这个未婚夫,他不是很满意。

 琉璃是个闷葫芦、工作狂,偏偏这个官城君也是,斯文有余,活力不足,琉璃嫁给他,夫唱妇随,创造事业更好的一片天绝非难事,但要像他和晓冽那么契合、心灵相通,就万万不可能。

 “恶,你不要单独一个人霸占我们未来的侄女婿了,要拚酒,我也可以奉陪,只跟你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?你说对不对,城君小侄?”章狂说道。

 “我也要、我也要!”章狂加入搅局的行列,莫谦雅也马上跑过来坐在他旁边一脚。

 看着众死起哄,男主人江忍微微一笑。“如果今天要考验城君的酒量,那么我一定袖手旁观,你们需要的人,请自便。”

 他是很大方的,女婿独他一人乐乐,不如众乐乐。

 琉璃跟她父亲一样,微微笑着,任未婚夫发窘地被众人调侃。

 反正她知道他们会适可而止,也知道官城君开得起玩笑,于是她悠然自得地啜着餐前酒,享受美酒的醇厚滋味。

 她已经二十四岁了,在父母的允许下,二十一岁那年,开了酒例。

 自此以后,她们姐妹会的聚会,总会合饮一瓶酒助兴。

 “琉璃,你看官大哥脸都红了,你还不救救他?”坐在她旁边的严婉臣,很好心的提醒一脸悠哉的她。

 琉璃好整以暇的微笑“没关系,今天是水晶的生日,大家高兴就好。”

 “这样啊。”既然当事人这么说,严婉臣也就算了。“对了,你上次买的那条护膏借我看一下牌子,我觉得很好用,我改天也要去买一条。”

 “你去屈臣氏找吧,那里就有卖了。”她翻找着手提包,拿出护膏的同时,一个巧的皮革零钱包也掉了出来。

 “你还在用这个零钱包啊?”严婉臣惊叹一声。

 好神奇哦,琉璃真是节俭,这个零钱包她从国三那年用到现在,居然还保持得这么新。

 琉璃笑了笑。“没坏啊,也就舍不得丢了。”

 每当她的设计工作遇到瓶颈的时候,这个车工巧、设计耐看的零钱包,总能给她很多启发,所以她一直带在身边,当作护身符一般。

 “没坏就不丢,真的是这样吗,江琉璃小姐?”香茴靠了过来,玩味的一笑。“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?舍不得丢的不是这个零钱包,而是送你零钱包的主人吧。”

 “香茴!”琉璃本来恣意的俏脸迅速转为惊恐。

 “我知道,你是有未婚夫的人。”香茴把她要讲的话,很顺溜地讲了出来,但是慧黠的双眸却转着调侃。

 那种心知肚明的眼光,使琉璃彻底投降,且不再争辩。

 一直以来,对于外国人,她都有着超乎寻常的好感。

 走在路上,遇到向她传教的外国传道士,她都会驻足耐心倾听,也喜欢看西洋片,寻找影片里面的蓝眼洋人。

 会有这些下意识的举动,她很清楚是为了什么。

 或者香茴讲对了,她念念不忘的是送她零钱包的主人,是那个有着一双湛蓝眼眸的男孩。

 但是,那个男孩现在不知道在哪里,她已经无从想念起了。

 …

 在章狂、伍恶、殷等人的合力灌酒下,官城君不胜酒力的宣告投降,决定留宿江宅一晚。

 客房里,琉璃替他盖好被子,正准备退出房间之际,手却被他拉住了,她微讶地看着他通红的俊颜。

 “怎么了?”她柔声问他。

 清澈的眼眸在晕暗的房里分外秀明,那是她五官最动人的地方,一双会说话的柔亮明眸,像一条沉静的河,带给他安心的感受。

 “琉璃,我醉了。”他轻扣住她纤柔的手腕,撤去了集团负责人的外衣,眼里出孩子般的撒娇。

 她笑了笑“好好睡一觉,明天就没事了。”

 喝醉的人总是这样,她干爸醉了还会跳舞哩,滑稽的舞姿总令大伙发笑。

 “琉璃…”他低嘎地叫着她的名字,拉着她的那只手轻轻挲着她的手骨,以及柔细的掌心。

 懂得他无言的暗示,琉璃低俯下身,将自己冰凉的印在他温热的上。

 他热切的着她馨香的软,好一会儿之后,足地放开了她,手却依然没有放开。

 即使醉了,刚刚他的吻仍是温文儒雅的,不带一丝一毫的强迫。

 黑暗里,她听见他异于平常的息声,她有些讶异,但很快将之合理化。大概是喝多了吧,他平常不会这样的。

 他们之间没有情,所以一直没有进展到最后一步。

 也或许是尊重她吧,他对她的亲热,总是点到即止,像是刚刚的接吻,或者适可而止的爱抚,他从没有让她不舒服,却也没有让她有想继续情下去的冲动。

 在她心中,他的存在已成习惯。

 她已经习惯有他在身边,他太像江家的男人,身上有她父亲江忍和兄长江琥珀的影子,因此全家都极为欣赏他,对他的求婚自是举双手百分百的赞成。

 在没有反对票的情况下,她也就无异议的答应了。

 一对未婚夫,在工作上是契合的,但在肢体上,他们却还有着遥远的距离。

 这应该没关系吧?

 也许在结婚当天,她就可以对他燃起热情,琉璃乐观的想。  m.6NN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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