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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0章 一向奴多缺礼
 月娘与玉楼、小玉、子如意儿抱着孝哥儿,到于庄院客坐内坐下吃茶,等着吴大妗子,不见到。玳安向西门庆坟上祭台儿,摆设桌面三牲,羹饭祭物,列下纸钱,只等吴大妗子。

 原来大妗子雇不出轿子来,约已牌时分,才同吴大舅雇了两个驴儿骑将来。月娘便说:“大妗子雇不出轿子来,这驴儿怎的骑?”一面吃了茶,换了衣服,同来西门庆坟上祭扫。

 那月娘手拈着五香,自拿一,递一与玉楼,又递一子如意儿替孝哥上,那两递与吴大舅、大妗子。月娘在香炉内,深深拜下去,说道:“我的哥哥,你活时为人,死后为神。

 今三月清明佳节,你的孝吴氏三姐、孟三姐和你周岁孩童孝哥儿,敬来与你坟前烧一陌钱纸。

 你保佑他长命百岁,替你做坟前拜扫之人。我的哥哥,我和你做夫一场,想起你那模样儿并说的话来,是好伤感人也。”拜毕,掩面痛哭。

 玉楼向前上香,也深深拜下,同月娘大哭了一常玉楼上了香,子如意儿抱着哥儿也跪下上香,磕了头。

 吴大舅、大妗子都炷了香。行毕礼数,玳安把钱纸烧了,让到庄上卷棚内,放桌席摆饭,收拾饮酒。月娘让吴大舅、大妗子上坐。月娘与玉楼下陪。小玉和子如意儿,同大妗子家使的老姐兰花,也在两边打横列坐,把酒来斟。按下这里吃酒不题。

 却表那周守备府里也上坟。先是梅隔夜和守备睡,假推做梦,睡梦中哭醒了,守备慌的问:“你怎的哭?”

 梅便说:“我梦见我娘向我哭泣,说养我一场,怎地不与他清明寒食烧纸,因此哭醒了。”守备道:“这个也是养女一场,你的一点孝心。不知你娘坟在何处?”梅道:“在南门外永福寺后面便是。”

 守备说:“不打紧,永福寺是我家香火院,明咱家上坟,你叫伴当抬些祭物,往那里与你娘烧分纸钱,也是好处。”至次,守备令家人收拾食盒酒果祭品,径往城南祖坟上。那里有大庄院、厅堂、花园、享堂、祭台。

 大、孙二娘并梅,都坐四人轿,排军喝路,上坟耍子去了,却说吴月娘和大舅、大妗子吃了回酒,恐怕晚来,分付玳安、来安儿收拾了食盒酒果,先往杏花村酒楼下,拣高去处,人烟热闹,那里设放桌席等候。

 又见大妗子没轿子,都把轿子抬着,后面跟随不坐,领定一簇男女,吴大舅牵着驴儿,后同行,踏青游玩。

 三月桃花店,五里杏花村,只见那随路上坟游玩的王孙士女,花红柳绿,闹闹喧喧,不知有多少。

 正走之间,也是合当有事,远远望见绿槐影里,一座庵院,盖造得十分齐整,但见:山门高耸,梵宇清幽。当头敕额字分明,两下金刚形势猛。五间大殿,龙鳞瓦砌碧成行。两下僧房,背磨砖花嵌

 前殿塑风调雨顺,后殿供过去未来。钟鼓楼森立,藏经阁巍峨。旗竿高峻接青云,宝塔依稀侵碧汉。木鱼横挂,云板高悬。

 佛前灯烛莹煌,炉内香烟缭绕。幢旗不断,观音殿接祖师堂。宝盖相连,鬼母位通罗汉殿。时时护法诸天降,岁岁降魔尊者来。吴月娘便问:“这座寺叫做什么寺?”

 吴大舅便说:“此是周秀老爷香火院,名唤永福禅林。前姐夫在,曾舍几拾两银子在这寺中,重修佛殿,方是这般新鲜。”月娘向大妗子说:“咱也到这寺里看一看。”

 于是领着一簇男女,进入寺中来。不一时,小沙弥看见,报与长老知道:“见有许多男女…”便出方丈来请,见了吴大舅、吴月娘,向前合掌道了问讯,连忙唤小和尚开了佛殿:“请施主菩萨随喜游玩,小僧看茶。”

 那小沙弥开了殿门,领月娘一簇男女,前后两廊参拜观看了一回,然后到长老方丈。长老连忙点上茶来,吴大舅请问长老道号,那和尚答说:“小僧法名道坚。

 这寺是恩主帅府周爷香火院,小僧忝在本寺长老,廊下管百十众僧行,后边禅堂中还有许多云游僧行,常时坐禅,与四方檀越答报功德。”一面方丈中摆斋,让月娘:“众菩萨请坐。”

 月娘道:“不当打搅长老宝刹。”一面拿出五钱银子,教大舅递与长老,佛前请香烧。那和尚打问讯谢了,说道:“小僧无甚管待,施主菩萨稍坐,略备一茶而已,何劳费心赐与布施。”

 不一时,小和尚放下桌儿,拿上素菜斋食饼馓上来。那和尚在旁陪坐,才举箸儿让众人吃时,忽见两个青衣汉子,走的气吁吁,暴雷也一般报与长老,说道:“长老还不快出来接,府中小来祭祀来了!”

 慌的长老披袈裟,戴僧帽不迭,分付小沙弥连忙收了家活“请列位菩萨且在小房避避,打发小夫人烧了纸,祭毕去了,再款坐一会不迟。”

 吴大舅告辞,和尚死活留住,又不肯放。那和尚慌的鸣起钟鼓来,出山门接,远远在马道口上等候,只见一族青衣人,围着一乘大轿,从东云飞般来,轿夫走的个个汗满面,衣衫皆

 那长老躬身合掌说道:“小僧不知小前来,理合远接,接待迟了,万勿见罪。”这梅在轿内答道:“起动长老。”

 那手下伴当,又早向寺后金莲坟上,忙将祭桌纸钱来摆设下。梅轿子来到,也不到寺,径入寺后白杨树下金莲坟前下轿。

 两边青衣人伺候。这梅不慌不忙,来到坟前,摆了香,拜了四拜,说道:“我的娘,今庞大姐特来与你烧陌纸钱,你好处升天,苦处用钱。

 早知你死在仇人之手,奴随问怎的也娶来府中,和奴做一处。还是奴耽误了你,悔已是迟了。”说毕,令左右把钱纸烧了,这梅向前放声大哭不已,吴月娘在僧房内,只知有宅内小夫人来到,长老出山门接,又不见进来。

 问小和尚,小和尚说:“这寺后有小的一个姐姐,新近葬下,今清明节,特来祭扫烧纸。”孟玉楼便道:“怕不就是梅来了?也不见的。”

 月娘道:“他那得个姐来死了葬在此处?”又问小和尚:“这府里小夫人姓什么?”小和尚道:“姓庞,前与了长老四五两经钱,教替他姐姐念经,荐拔生天。”

 玉楼道:“我听见他爹说梅娘家姓庞,叫庞大姐,莫不是他?”正说话,只见长老先来,分付小沙弥:“好看好茶。”不一时,轿子抬进方丈二门里才下。

 月娘和玉楼众人打僧房帘内望外张看,怎样的小夫人。定睛仔细看时,却是梅,但比昔时出落得长大身材,面如满月,打扮的粉妆玉琢,头上戴着冠儿,珠翠堆满,凤钗半卸,上穿大红妆花袄,下着翠兰缕金宽斓裙子,带着丁当步,比昔不同许多。

 但见:宝髻巍峨,凤钗半卸。胡珠环耳边低挂,金挑凤鬓后双拖。红绣袄偏衬玉香肌,翠纹裙下映金莲校行动处,前摇响玉丁当。坐下时,一阵麝兰香鼻。

 腻粉妆成脖颈,花钿巧帖眉尖。举止惊人,貌比幽花殊丽。姿容闲雅,如兰蕙温柔。若非绮阁生成,定是兰房长就。

 俨若紫府琼姬离碧汉,宛如蕊宫仙子下尘寰。那长老上面独独安放一张公座椅儿,让梅坐下。

 长老参见已毕,小沙弥拿上茶来。长老递茶上去,说道:“今小僧不知小来这里祭祀,有失接,万望恕罪。”梅道:“外多有起动长老诵经追荐。”

 那和尚说:“小僧岂敢。有甚殷勤补报恩主?多蒙小赐了许多钱衬施。小僧请了八众禅僧,整做道场,看经礼忏一。晚夕,又与他老人家装些厢库焚化。道场圆满,才打发两位管家进城,宅里回小话。”

 梅吃了茶,小和尚接下钟盏来。长老只顾在旁一递一句与梅说话,把吴月娘众人拦阻在内,又不好出来的。

 月娘恐怕天晚,使小和尚请下长老来,要起身。那长老又不肯放,走来方丈禀梅说:“小僧有件事禀知小。”梅道:“长老有话,但说无妨。”

 长老道:“适间有几位游玩娘子,在寺中随喜,不知小来。如今他要回去,未知小尊意如何。”梅道:“长老何不请来相见。”

 那长老慌的来请。吴月娘又不肯出来,只说:“长老不见罢。天色晚了,俺们告辞去了。”长老见收了他布施,又没管待,又意不过,只顾再三催促。

 吴月娘与孟玉楼、吴大妗子推阻不过,只得出来,梅一见便道:“原来是二位娘与大妗子。”

 于是先让大妗子转上,花枝招展磕下头去。慌的大妗子还礼不迭,说道:“姐姐,今非昔比,折杀老身。”梅道:“好大妗子,如何说这话,奴不是那样人。尊卑上下,自然之礼。”

 拜了大妗子,然后向月娘、孟玉楼烛也似磕头。月娘、玉楼亦还礼,梅那里肯,扶起,磕下四个头,说:“不知是娘们在这里,早知也请出来相见。”

 月娘道:“姐姐,你自从出了家门在府中,一向奴多缺礼,没曾看你,你休怪。”梅道:“好,奴那里出身,岂敢说怪。”

 因见子如意儿抱着孝哥儿,说道:“哥哥也长的恁大了。”月娘说:“你和小玉过来,与姐姐磕过头儿。”

 那如意儿和小玉二人笑嘻嘻过来,亦与梅都平磕了头。月娘道:“姐姐,你受他两个一礼儿。”

 梅向头上拔下一对金头银簪儿来,在孝哥儿帽儿上。月娘说:“多谢姐姐簪儿,还不与姐姐唱个喏儿。”如意儿抱着哥儿,真个与梅唱个喏,把月娘喜欢的要不得。  m.6nn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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